不正經專業戶。

 

兩杯夜青半糖去冰(九)

兩個寮,兩對夜青,加上人生不如意十之二十但是會he的故事。


*寮內式神生活向,超爆幹慢熱,無副cp,無自創角色,取名僅供辨識

*腦洞大開+ooc

*奇怪的青坊主出沒注意



(九)

 

正如大爺說過的:能控制雨水的話,這樣的天去哪都行。

 

大雨天的城外沒什麼人煙,夜叉牽著變回原樣的兔兔坊主信步走在近郊小路上,雨水均在夜叉的妖力之下錯身而過,不打傘的兩人因身邊的旋流水霧看著活像是乘雲來玩的入世仙人。

自離開寮後,他們裝成旅行者在京城裡住上兩日,現在剛離京要繼續往山裡頭去,以他們的腳程來說路並不遠,但夜叉心底是著實喜歡這種世界只剩他倆的氛圍的,即使雨正大的像直接從天上倒水下來,卻依然堅持以這樣慢悠悠的速度散著步。

 

「其實你那天不必先走的,我好的很。」夜叉走一走忽然這麼說。

「我知道,」兔兔坊主笑著說「才不是為了你先走呢,是為了三尾狐啊,她一定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兔兔坊主拜訪博雅寮的計劃原本是不在那天的,只是因為一年前離開的三尾狐竟意外的在那日早上回來造訪他們。

「什麼嘛,就知道對別人好,」夜叉故作不滿的用力掐了兔兔坊主手掌一下「我也有很多話想說啊。」

並不是只有夜叉單方面把這個寮當作自己辛苦建立的家,三尾狐同樣是真心把夜叉當成自己手足。他們曾一同戰鬥,喝酒聊天,相似的風騷個性令他們無話不談,可同樣的狠心作風也讓他們無話而別。

「所以啊~我若在一邊看著你們,想講什麼多不方便啊~夜子你想想,戲劇裡的感人會面是不會演個和尚在旁邊吃仙貝的。」

這描述太有情境,夜叉腦中還真閃過當他在跟三尾狐談話時兔兔坊主在一旁餅乾嗑得喀滋喀滋響的畫面,忍不住嗤一聲笑出來「什麼比喻嘛!管你吃茶吃餅,誰敢有意見?不管!下次不要再自己跑掉了,懂嗎?」他捂緊了兔兔坊主的手。

單純的情誼太過美好,一朝分別讓夜叉感到惡咒成讖,自此患上了嚴重的分離焦慮症。

「我確實有很多話想跟她說,可你在也沒關係的。」

 

妖怪們的生命明明像無止無盡那樣長,分別只一年卻還是令人很想說聲“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了,夜叉老哥。』

如果不是那個稱呼,夜叉幾乎要以為這是個新召來的三尾狐,儘管只是路過的探訪而非是回歸,整個寮還是都很高興再看到她。

『…好久不見,三尾…大姊。』隔了一年再來喊姊其實有點彆扭,但夜叉更驚訝的是自己已經不似初時那麼憤恨。

他曾想過若是有這樣的一天,他一定要問她“妳還回來幹什麼?”,可當這時刻真正到來時,他卻又不想了。三尾狐聽到夜叉這樣喊她,激動的眼框泛紅,只低聲說著『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想再見到我。』

 

「我也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想再見到她。」夜叉從口袋掏出一個御魂匣給兔兔坊主看,上頭都是藍色紫色的御魂牌,也沒一塊有升滿,足見主人離開之早。這從當時三尾狐走後就一直被他給保留著,他還是期望有天三尾狐會回來繼續使用這個御魂匣,但御魂離了陰陽師便不生作用,所以三尾狐這次來訪也沒有將它帶走,只是繼續把它留給了夜叉。

「因為她終歸是家人啊。」兔兔坊主接過匣子放在手心裡摩娑兩下後又還給他,上頭早已不存在三尾狐的妖氣「就想謝謝你願意聽我的,照舊喊她一聲姊姊。」

夜叉聽了忽然笑得很狡黠「少臭美啊和尚,我就是覺得都過了一年根本才懶得再生這個氣,而且…」他抬手搭在兔兔坊主身上說「你就這麼跑了,害得我都不能跟她介紹我娘子。」

兔兔坊主摸摸夜叉的頭說「乖,以後肯定還有機會的嘛。」

「哼-你又知道,」夜叉倒也已經習慣他這種跟誰都像對孩子講話的方式,開始得了便宜還賣乖「機會是難得的,你怎麼賠我?」

兔兔坊主撓撓臉「親一個?」

夜叉就著勾在兔兔坊主肩頭的動作將臉也貼了過去,曖昧的笑說「可是你說的…」然後就吻上了猝不及防的兔兔坊主。這跟他原先想的那種臉頰上點一下的親不太一樣,是個炙熱的吻,但是有什麼關係呢?夜叉開心就好,他是這麼想的。

這本來應該要是也確實是一個浪漫的雨中擁吻,直到雨忽然劈頭蓋臉打在他們身上,夜叉才趕緊放開兔兔坊主重新驅離雨水,只在心理氣惱自己真是得意忘形。

 

雨在入夜前暫時停止了,多虧那不怎麼浪漫的小插曲,他們加快腳步在傍晚時抵達了熟悉的山洞,那是夜叉入寮前一直住著的地方,夜叉設下的結界一直將那附近保持的很好,洞裡的空間很大也很深,裡頭甚至有天然的溫泉。

這是兔兔坊主第二次來到這裡,夜叉喜歡的物什大都已經移到寮裡去了,裡頭比起上次來時更顯得空蕩蕩的。

夜叉雖能控水卻控制不了見縫就躦的溼氣,洞裡久積塵埃的木柴都已經潮得爛了,有些甚至還長出菇來,根本不能用。他們另外找了薪材,費上一番功夫才把火生起來,洞內的空氣也漸漸被烘得暖和。兩人為了將衣服烤乾脫得剩條褲衩,一同坐在火堆旁烤火。

這個時節,花季已過而盛夏未來,終日降雨,怎麼看都不是出遊的好時機,可他們便是在這樣的一個月份裡認識了彼此。

 

「雪女的冰封可真不錯~一點都沒融呢。」兔兔坊主打開包伏拿出小鍋來,兩天前的雞肉凍在冰裡完好如初。他用摩訶將冰都震碎,把肉遞給夜叉說「拿去溫泉放一下吧。」等夜叉走回來時兔兔坊主已經把大部份的東西都丟進鍋裡開始煮了。

「其實不帶那塊肉也沒關係的。」夜叉坐回原來的位置上,托著鰓看兔兔坊主煮粥。

「其實吃點肉也沒關係的。」兔兔坊主邊和著米湯邊說。

夜晚的火光照起什麼都有種柔和的錯覺,但跟燃燒的城市卻又不一樣,明明已經過了好久了,仍是鮮明的連回想起來都怕,夜叉想。薪材被燒的嗶啵作響,他看著兔兔坊主的臉,心中有些掙扎。

 

粥沒有很多,吃只是意思意思,他們安安靜靜吃了頓飯,聽著洞外又開始下雨。

夜叉沒來由的忽然說了一句「你真不像個和尚。」

兔兔坊主聞言笑說「你不也不像個夜叉嗎?」

「可是你有一天還是會成佛的吧。」夜叉沒有接他的話,只是自顧自的看著火堆燃燒。

「夜子你也會的,這是眾生的原點,」兔兔坊主伸手去摸夜叉的頭「落葉總能歸根。」

「不必安慰我。」夜叉拿開兔兔坊主的手,握了一會兒沒有放掉,直接挪過去把人抱住說「算了,你可以換種方式安慰我。」兔兔坊主沒有拒絕,他的體溫與他的脾性一樣溫暖。夜叉總覺得彷彿用這種方式就可以被治療,不想卻是讓自己病得越來越重。

 

歸根?歸去哪裡?他不怕下地獄,只求不分離…

 

 

* * *

 

 

青坊主做了一個夢,夢裡的他像往常一般在睡覺。

 

如妖狐所說,入博雅寮後的生活從來不愁吃穿度用,連尋常人家都不見得有厚被褥蓋,他一個出家人能有這種待遇有時還是令他感到挺罪惡的。也許就是因為經常這麼想著,今天的被子蓋起來竟是特別沉重,還又硬又悶熱。

“嗚…好、好痛苦…”

他側了側身,那重量卻仍然不停增加,逐漸壓得他喘不過氣翻不了身。

實在太難受了,他睜眼一看,這哪裡是棉被?這是一隻塗壁!塗壁像壓醬菜那樣壓著他動也不動,在青坊主覺得他二十四根肋骨快要變四十八根的時候終於忍不住用力掙扎起來。

然後塗壁大概是不太高興,竟然狠狠砸了一下他的屁股…

 

“啪!!”

 

「啊!」青坊主一聲驚叫,這回真醒了,映入眼中的是一堆紫色頭髮和兩支犄角…難怪這麼重!原來大爺直接拿他當枕頭,整個腦袋壓著他睡覺。

顯然大爺也不喜歡在睡覺的時候被打擾,青坊主只要一有掙動大爺就會反射性的用力拍他一掌,還因為側身的關係都剛好拍在他屁股上,雖然不怎麼疼,但是這成何體統啊,而且他快不能呼吸了…

「夜…夜叉!快、起來…你醒、醒…哇噗!」

「…睡覺!」

大爺不但沒有絲毫要醒的意思,反而被青坊主的又推又扒給惱的煩了,猛力翻身換成了趴睡,雙臂收攏將他壓在臉下,與他睡成了個臉貼臉。

「夜呃…」

雨聲濺濺,晚春好眠,青坊主--陣亡。

 

“……”

「就說了這是意外,別這樣看本大爺…」

「意外?阿青沒扔下你去追白狼我才覺得很意外,」博雅盯著手中有點溼溼黏黏的紙人面露嫌惡問「噫…上面那是你的口水嗎?」

「囉、囉嗦!重召就是了!問那麼多幹麻!?」大爺說完撇過頭去看著窗外,雨依然在下。他想,要怪得就怪這天氣,太好睡了。

博雅一個深呼吸,在心中不停考慮著是否該繼續將青坊主送去神樂寮裡寄養,全天候的。

「好好跟別人相處有這麼困難?」他一面碎唸一面翻出張新的紙人對青坊主重新聚靈。式神們似乎怎麼死的就會怎麼活,當博雅看到陣法中的青坊主時一瞬間還以為自己叫錯了人。不可能叫到別人的式神才對啊…他確認性的喚了聲「…阿青?」

青坊主能動了,想也不想趕緊變回原樣「是,是貧僧。」

大爺聽到青坊主的聲音也看了過來,卻發現青坊主已經變回原貌「和尚,本大爺可沒說讓你變回來,到能出發前你都得當小兔崽。」

「你這是幹麻!」博雅用手背拍了大爺胸口一掌讓閉嘴,然後說「而且到底又怎麼了你們倆?這樣還想出遠門,我看沒走幾步就得送回來。」

青坊主嘆氣抹臉標準程序一氣喝成,乖乖變回小包子狀,沉默好一陣,最後說:沒事的,那就是…意外。

 

是啊,意外,就像人生一樣。

 

「和尚你怎麼就這麼不經打?靠個兩下也能散,真是讓本大爺好跑。」

大爺拎著青坊主一同淋雨在直奔回青坊主房間的路上。沒辦法,誰讓他睡醒後就抓著紙人一路跑去找博雅,連傘都沒打上。博雅本來要給他們傘回去的,但是大爺跟博雅卯上了,說什麼也不拿,抓了青坊主後領就跑。

「…下回你若非要拿貧僧當枕頭不可的話,或許也變小會比較好。」青坊主左搖右晃的快暈死了,還得一邊無奈的回答大爺。為了說服博雅他真的只是睡覺被大爺壓到,前面可花了他不少心力。

事實上,問題並不全在博雅的質疑。

就如同最開始的那樣,青坊主自己本身並不介意被送去寄養,可大爺現在卻介意的不得了,青坊主被夾在兩人之間要解釋還要勸架,心累不已,如果這種情況再多來幾次,他大概連髮尾那點黑色都要褪白掉,只好盡量防範於未然。

「喔?行啊,怎麼變小?」大爺想了想覺得有點意思,要是能隨意改變外貌的話應該是有很多花招可以玩吧。

大爺跑起來很快,但回到房裡時他們仍然全身溼透了,走路都像螃蟹那般拖出條水跡來,青坊主吃力的從櫃子裡搬出澡巾好讓自己跟大爺擦乾頭髮和身體。

「化…形…即可…輕…輕點兒…」大爺自己隨意擦了兩把後將他也抓過去擦,而且還不只是擦,是用澡巾整隻包起來狠狠的擦。力度不對的關係讓青坊主產生了被套進布袋痛打的錯覺。

「怎麼化形?」大爺聽話從來只聽想聽的,手上動作不只沒放輕還搓了起來,力圖擦到全乾為止。等青坊脫身時已經渾身通紅頭髮散亂,但也確實乾爽了。

「就是…欸?」青坊主正欲解釋卻忽然愣了一下,化形不是精怪的基本嗎?他思考了會兒,想起兔兔坊主請夜叉去買餅的事並試著換種講法「就像…像是把你們的角隱藏起來那樣的方式吧。」

「怎麼把角藏起來?」

 

“…”

“…”

 

大爺臉上的好奇認真的不像在開玩笑。

「…你不會化形?」

「怎麼?不會也沒關係的吧,這種事。本大爺活了這麼久也沒用上過啊。」

好吧,說來也合理,青坊主想。

大爺是一向無所畏懼的夜叉,他天不怕地不怕,所以沒有謊言沒有隱藏,自然也就不需要什麼化形。青坊主則是由僧人死後執念成形的妖怪,這本身就是一種化形,好讓他們繼續在人間傳道,但他雖然自己能使,卻完全不知該怎麼教會大爺,不管試了幾種解釋與示範,沒用就是沒用,當真是比對人宣法還困難。

「本大爺還就不信了!你不是說挺容易的嗎!」大爺用力吁口氣瞪著青坊主看,青坊主那個無辜啊,只能變回來開始苦苦思考還有什麼法子。身為一個和尚他什麼沒有毅力最多,大爺是很難得會有心想學點什麼東西的,再說這也是為了他自己的日後安危著想。

「啊,貍貓。」青坊主忽然輕輕拍了下手背說。

「什麼?」

俗話說『狐七變貍八化』,貍貓們一個個都是變身大師,牠們在這件事情上有著絕頂的天份,方成精怪的貍貓只頂葉子亦能幻化自如,傳說中的三大貍據說連變出一整個城鎮都能做到,青坊主自己就曾在荒山野嶺間遇過貍貓化成的和尚與假寺。

雖然大爺會意不來,但既然提到了就值得一試。

 

雨在傍晚時終於停歇,風中的空氣帶著清新草味,涼爽怡人,是外出走走的好時機。

「什麼?想學化形之術?」青坊主帶著大爺找到貍貓時,對方正一如往常喝酒喝得迷迷茫茫。

「是的,幻形博大精深,貧僧不能明白其中奧妙,還希望您能指點一二。」青坊主很有禮貌的說著。

「當然好,你們可問對人了!」大概是喝了酒又被恭維的關係,貍貓抱著他的酒壺十分得意的轉了一圈對他們說「來,把子孫袋亮給我看看吧!先從教你們如何將它變成座墊開始!」

「蛤??」…子孫袋?

「欸??」…變成座墊?

「快啊~還愣著幹什麼呢?」不等他倆反應過來,貍貓已經放下酒壺三兩步蹦到大爺跟前,他抓了大爺裙襬就掀,盯著襠部瞧上兩眼後說:唉呀,怎麼是人類般的小金玉…

 

 !(´◓Д◔`) (ಠДಠ)!

 

你說什麼---你這畜牲---一個火燄鬼面隱隱在大爺頭上浮現,惡狠狠的耳語似要飄出。身為一個夜叉,從來就只有大爺對人耍流氓的份,幾時還輪到別人對他耍流氓?別說大爺,連青坊主都在旁邊看傻了眼。

「算了算了沒事!」…拜平日修心所賜,青坊主終究還是最快回過神來。他連忙趕在大爺喊出那句話之前用無量拍掉了他頭上剛冒出來的鬼面,拉著大爺扔下一句『貍貓謝謝』拔腿就跑。

開什麼玩笑,六星貍貓,一壺拍上腦袋今天又得去跟博雅報到。

 

「好了,他醉的不輕,不要生氣了。」青坊主回房第一件事是翻出盥洗用具,他是真的很累了,打從夜叉闖入他的生活後就沒有哪天清淨過。

“…”沒人回應,青坊主回頭一看:

 

(ಠ__ಠ)

 

「你也別同貍貓一般見識了,動物們的想法總是比較單純…」青坊主開始安撫勸說,大爺完全不為所動,就擺那張臉,敢情是想瞪穿他。

「咳,他其實挺心熱的,再說他也沒有惡意…」

“……”不為所動。

「那、那個…你也趕緊回去拿洗漱的東西吧,趁現在還沒雨…」

 “……”不為所動。

大爺平常狠話講得多了,青坊主還就沒見過大爺這種一語不發式的生氣,說來會害大爺被這樣唐突好像也是該怪他…

「…對不起…我真不知道牠們也是這樣教人變身的…」青坊主被看的一陣心虛,連慣用的自謙詞都忘了用。

他們倆人你看我我看你,在青坊主就想這麼放棄離開時,大爺終於說了一句「…哼!本大爺在澡堂等你,你最好快點!」

看到大爺好不容易有點反應,青坊主這才鬆了口氣。他不是很能明白大爺到底在意的是哪個點,對他來講覺醒的夜叉總是穿得像個力士,裙片翻飛也是常態,又不是女孩子,何苦呢?

 

青坊主一下子撿拾好換洗衣物去到澡堂,大爺動作奇快已經在門口等著他,見他來卻依然臭著臉沒有說話,就只是跟著青坊主進了澡堂,青坊主坐哪,他就坐哪。

空氣中除了熱水的蒸汽外就只有打濕頭髮的水聲,沒有人講話。

能安安靜靜的也是好事。青坊主一邊給頭髮打上皂沫,一邊在心中努力說服自己。

正當青坊主閉上眼睛在搓洗頭髮時,卻忽然覺得腰下一涼…

「嗯!?」他所圍的毛巾被掀了起來,耳邊傳來大爺戲謔的笑聲。

其實也就是嚇了一跳而已,大家都是男孩子,哪有什麼好害羞的。在青坊主淡定的重新繫好毛巾時,大爺說了一句:

「嘁!真該叫貍貓看看你的,本大爺的才不小呢!」

“……” 

 

算了,至少是正常了。

 

 

* * *

 

 

大爺在院子裡的分岔路上沒有往自己的房裡走,反而跟著青坊主一同轉了彎。

「…你不回去睡覺嗎?」

「本大爺又不需要睡覺,」大爺十分不滿的說「再說化形的事你也沒解決,還害本大爺丟那麼大的臉,你不是想就這樣算了吧…兔崽?」

「一時半會兒也沒辦法的,明日不行嗎?」

「不行。」

 

“…兜、兜、兜…”

雨又下了起來,跟木魚聲混在一起還挺和諧的。

等待青坊主唸晚課是件很無聊的事,他的火靈被博雅拔走換成地藏了,真是討人厭的陰陽師。

其實黃泉之海也能炸掉那一整櫃子的經書,但要是被逼急了就是兔子也要猝死(對,猝死。),大爺這輩子可以說是從沒評估過什麼利害關係,青坊主會不會被送走能算得上是第二件。

“哪個夜叉會蠢到要把角藏起來?”

青坊主一但開始唸經就無論他怎麼干擾都沒有用了,大爺閒散之餘想起青坊主講的化形舉例,不明所以。

對大部份的鬼來講,角都是很重要的,如同九命貓的雙尾一樣是飽含力量的部位,若是除之,輕則失去道行,重則死亡,而且…沒了角的自己看起來會是什麼樣子?不就跟人類沒什麼區別嗎?

青坊主唸完晚課,轉頭發現大爺又像上次打御魂那樣不知想什麼想的走神,正想喊他幫忙鋪被子睡覺了卻忽然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

「夜叉你學會化形了?」

「什麼?」

「你的角啊。」

「角?角怎麼了?不就在…」大爺坐起來伸手一摸,空的。

 

大半夜,不只下雨還打雷閃電。

就跟大爺的心情一樣。

「別著急,它還在的,只是看不見而已…」

「閉嘴!都怪你!你懂個屁啊!」對大部份的鬼來講,角真的是很重要的,大爺的紫色犄角又亮又光滑且形狀漂亮,是對完美的角,現在卻不見了。

「生氣也沒有用啊,」青坊主終究不是鬼,不能明白大爺有多焦心,也不能明白為什麼帳又算到他頭上「夜叉你冷靜點,唸晚課前還在的,或許是你在想的東西影響了它,你剛剛在想什麼呢?」

「就是想角不見了會是什麼樣子啊!」

 

“……”那你怪我。

 

「…為什麼要想這個?」

「為什麼?…還不是你教的…?」不問還好,一問只見大爺面露兇狠看著他,即便沒有角那仍是十足的惡鬼相。

「這…」好吧「如果你用剛剛的方式想著角還在的樣子呢?」

「要你說嗎?蠢兔崽!本大爺可是從剛剛想到現在還在想!」

青坊主沒辦法就這樣子丟下大爺去睡覺,只好添點燈油繼續想辦法,不過…他好像隱約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化形與妖術類似,但又比之更加需要專心。夜叉們心性總是浮濫躁動,這樣的不穩定也反映在攻擊方式上,化形自然就成了格外困難的事。

「你得專心點。」

「很專心了!閉嘴兔崽,你吵死了!」

“……”小青坊主被兇了,只好乖乖在旁邊跟著大爺罰坐。說罰坐是因為每當他開始犯睏點頭就被大爺一巴掌拍在腦袋瓜子上…這哪叫專心吶,你這不都在盯著我嗎。青坊主忍不住想起那段每每打坐都被方丈拍醒的時光,他還是只個沙彌。

風雨中開始傳來隱約的叮咚敲打聲,原來都已經是丑時了。油燈閃了幾閃後終告熄滅,這樣坐下去什麼時候能是個頭。

 

「夜叉?」

“……”沒有回應,黑暗中他看不見大爺的臉,但他知道對方一定有在聽,所以他說「夜叉,貧僧唸經,你睡上一覺可好?」

「………不要。」

青坊主沒有理會這聲鬱悶的拒絕,也沒有去把燈點上,就這麼坐著輕聲唸起經來。大爺本想叫他閉上嘴,卻被那經文轉移了注意力。與其說是“唸”,倒不如說是“唱”,這跟以往見過的和尚唸經都不一樣,也不同於雜伎伶人的喧鬧小曲。

是的,青坊主確實是在唱歌。他邊唱邊想:希望我沒有記錯。

寺裡的經典動輒都是千字萬字,而沙彌們多是正值調皮愛玩年紀的孩子,他們學習時不像年輕的僧人那般容易專注,背起經書來總是東忘一句西忘一句,有師兄編了小曲教他們用唱的,就算是不解經義,唱熟了也就不容易忘。

至於到底在唱些什麼大爺是聽不懂的,但是青坊主的聲音很沉穩,童謠那樣的調子由他口中唱出來便像是催眠曲。大爺在黑暗中靠著牆角看小青坊主唱經,還真的暫時令他忘卻角不見的事。

「如果能夠收攝心神,你就能把角變回來。」

經文很長很長,青坊主只唱了一小段,唱完的時候那些雜亂的妖氣已經散去了,感受也平靜的多。

「…再唱一次。」大爺聽話從來只聽想聽的。

「換一首可以嗎?」

「嗯。」

也不曉得唱了多久的經,在天快要亮的時候大爺終是抱著青坊主睡著了,想不到這對大爺竟是如此有效。

青坊主一直到很久以後也沒敢說出這是他只在哄小孩子們才用上的方法。 

 

沒了角的大爺哪裡都不去,成天窩在青坊主這小房間,連洗浴都只再半夜裡摸黑進澡堂。他也試過比照那晚在青坊主唸早晚課時發呆,但最終都因為想著可能的失敗而難以專心,導致依舊喚不回他的角。

「兔崽,不然你把本大爺打回紙人看看?」

「沒用的,你還記得上回貧僧被你睡扁那次嗎?召回來也還是這個樣貌。」連這種自損三千的點子都能提出來,實在不難看得出大爺有多麼絕望了。

青坊主自己也沒有好過到哪裡去,被要求變成小兔子坊主已經很不方便了,還得與一個夜叉共用房間,他覺得八成是佛祖在考驗他的修養。大爺會把酒拿來他房裡喝,吃他的貢品,抓著他在不該睡覺的時間睡覺以及各種干擾他唸經打坐…喔對,還有讓他在夜裡唱整晚的經。

只要不出去惹事就好了……嗎?青坊主開始覺得話好像也不是這樣說的,就連對一個夜叉來說這樣的日子都顯得太過頹喪,一直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

 

諸行無常,人生除了充滿意外也充滿奇妙。

 

「~~」

在一天晚上,當青坊主唱著經時,他聽見大爺也在小聲的跟著他哼,那是他第一次聽到大爺哼歌,估計是對他唱過的曲子都熟悉了。大爺平日裡說話的語氣跟本人一樣張狂不羈,好似只在夜裡的這段時間才藉著他找到紛亂情緒中的一絲安寧,大爺這樣的聲音是好聽的,所以青坊主停下來說:你願意的話,可以跟著貧僧一起唱。

「什麼啊…本大爺根本就從沒聽懂你到底在唱什麼。」

青坊主指著書架的中上層說「你能把貧僧舉到那裡嗎?」

大爺咋舌一聲將青坊主抱起來,青坊主從那一層抽出一冊薄本遞給大爺「你可以看著這個,剛剛那首唱得便是這段…啊!」哪知大爺忽然從他手中抽走經書就往一邊扔去,這反應太大嚇了青坊主一跳。

「不必了,那寫的什麼本大爺全都看不懂。」

大爺並非不識字,但經文都是從別的國家傳來的,上頭密密麻麻寫的全是漢字,別說大爺,連一般人想閱讀都頗具難度。

「願意的話,也可以逐字教你的。」青坊主嘆口氣走去將折頁書撿起來,臉被書遮著大爺看不見他是什麼表情,這比例活像是抓個屏風在講話。

「麻煩!」大爺也沒說好還不好,只是拍掉那本經書並抓著小青坊主自顧自的窩進了棉被裡。或許是因為青坊主停止了唱歌,大爺抱著青坊主左翻右翻,幾個來回弄得誰都難以入睡。

大爺沒有說要學,但青坊主還是花了幾天把唱過的經文都標上假名,那是個大工程,他卻覺得日子難得有點充實感。

大爺一直都沒有說要學,標註過的書倒開始像長了腿似的會自己亂跑,青坊主每天都要將它們從房裡四處重新送回桌案上。

 

「如果本大爺的角再也弄回不來怎麼辦?」

有天晚上,大爺一把搖醒青坊主這麼問著。那是他們第一次能夠一起唱完整部妙法蓮華經,七萬字,青坊主已經快睡著了。

經上寫的東西音與義不同,就算能夠一起唱卻還是一樣無法理解,大爺每個字都會唸了依然不知道自己到底都在唱些什麼,只是覺得好玩,就跟殺人一樣。

但是殺人不用動腦子,記上那麼多字卻是不容易的事。

「…角?」青坊主閉著眼睛回問。他是從不貪睡的,可實在太睏了,連日以來睡前要唱整晚歌睡了要被大爺碾,是個人都受不了。

「別睡了,醒醒!」

“…”

「兔崽回話!」大爺開始用手背拍著青坊主的臉,一副你不醒都不行的樣子。

“……”青坊主畢竟不是石頭,長期睡不好所導致的纖細神經終於禁不住大爺三掌,“啪”一聲斷了。

小兔子坊主突然狠狠坐起來用他小小的手學著大爺的動作吧吧吧拍回去「鬧騰夠沒!!」

手太小拍起來沒什麼感覺,可大爺就沒見過青坊主崩潰的樣子,紮實的被驚了一下,正想發難卻聽到青坊主暴吼一聲:

「角長回來就給我滾回去睡覺!!」

長回來了?!大爺連忙翻出櫃子的銅鏡一照,確實是他的角。

「還真回來了!」他開心的不得了,抱起青坊主揉完幾把後就跑得不見蹤影,這些日子可憋壞他了,連門都沒給拉上。但是沒關係的,因為現在已經是吹著颯爽晨風的夏天了。

 

青坊主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後臉就砸在棉被上睡死過去。


-tbc-


--------------------------

莫名其妙爆了兩三千字…我真話癆


评论(11)
热度(40)
Top

© 懶惰魔神海蝸豹 | Powered by LOFTER